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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、情之一字,最是难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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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于 2025-09-08 13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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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铁链拖拽着沙砾,在戈壁上留下两道蜿蜒的划痕。
    太阳炽热如同一颗巨大的火球,无情地炙烤着大地。
    狂风裹挟着沙砾,席卷而过,发出鬼哭狼嚎的呼啸声。
    梨偈满脸怒容,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。
    微生耀脚步踉跄,嘴唇干裂得起了皮,额头的发被汗打湿,整个人狼狈不堪,却仍默默地跟着梨偈脚步继续前行。
    没有灵力维持体能运转的他,一整天滴水未进,脚步越来越沉重,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    日头毒得厉害,微生耀的月白锦袍早已沾满尘土,变得灰扑扑的,偶尔低声唤一句“溶溶”,换来的只有锁链更紧的拉扯。
    “水……溶溶,能不能给我点水?”日头偏西时,微生耀终于撑不住,膝盖一软跪坐在沙地上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    梨偈脚步顿住,却没心软,只冷冷道:“渴了?你都不怕死,你还怕什么渴?”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梵音念诵的《普贤行愿品》忽然从风沙中飘来。
    “施主这般折磨人,不妥。”佛经的念诵停下,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如同梵音,语调温和。
    梨偈猛地环顾四周,唤出暂星剑,手按在剑柄上。
    只见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,一个和尚静坐在沙丘顶端的岩石上。
    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僧袍落满了黄沙,打眼瞧去,还以为他已与这片荒芜的戈壁融为一体。
    和尚手里转着佛珠,缓缓睁眼,眼神平静如一汪深潭。
    他的视线掠过梨偈警觉的面容,落在她手中拽着的铁链上,最后定格在微生耀干裂的嘴唇和虚弱的神情上。
    梨偈心中一惊,在这无人禁区竟然遇到念经做功课的和尚,实在是太诡异了。
    她瞬间警惕起来,手中簪星剑“唰”地一声出鞘,剑尖直指和尚,冷冷地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    在梨偈看向他的那刻,他站起身,也朝她的方向看来。
    梨偈这才看清他的正脸,身着素白僧袍,男生女相的脸上眉间一点朱砂,嫣红如血似火,在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,眼神却深邃如古井。
    他浑身的气质是不属于凡尘那种神性,如天神般清冷又慈悲祥和,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。
    他正静静看着这诡异的一对男女,女子冷然,身后跟着一个腕缚铁链、几乎仅剩一口气吊着的俊美男子。
    就在梨偈打量对方时,那和尚忽然动了。
    “站住!”梨偈立马喝道,将微生耀拉到自己身后。
    “阿弥陀佛。”和尚双手合十,神情平和,声音温润如玉,却威严。
    “女施主,何必如此折磨他人?”
    他显然将微生耀当作了被强行掳掠、囚禁之人。
    见和尚目光落在铁链上,本欲解释的,可出口却是没好气道: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
    她话音未落,那和尚就身形一动,快得只剩一道残影。
    梨偈还没来得及看清,他身形如流云,瞬息便到微生耀身前,并拢的修长手指点在铁链,一道金色佛光落下,“咔嗒”一声,玄铁锁链竟应声而断。
    微生耀猝不及防,身体晃了晃,被和尚伸手扶住。
    “放开他!”梨偈举剑指向和尚,眼中怒火燃烧。
    和尚却已带着微生耀退到三丈外,轻轻将虚弱的微生耀放在跟在他身旁的沙漠孤狼背上。
    “女施主,我看你也是修道之人,须知不可妄造杀孽。”和尚平静地说。
    又轻巧地躲开她袭来的剑尖,只看着脸色惨白的微生耀,“施主可是被她胁迫?若需相助,贫僧……”
    微生耀一愣,突然咳了起来,急忙打断他,“不是,多谢大师好意……”
    他艰难地抬起头,用尽力气开口,尽管气息微弱,却坚持说完,唯恐他伤了梨偈,“大师……你误会了……”
    随着和尚手指轻点微生耀后背,渡去一丝真气,他逐渐恢复气力。
    他活动了一下手腕,随即从狼背上滚落,接着一把抓起地上那截断链,步履蹒跚地重新塞回梨偈手中。
    与梨偈并肩而立,对着和尚认真解释道:“是在下做错了事,不分轻重,差点闯下大祸,我道侣正在惩处于我,此乃家事,并非大师所想那般。”
    和尚闻言,微微一怔,重新打量梨偈。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是贫僧唐突了,女施主,抱歉,怪我没有问清缘由,就妄下定论。”
    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,当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法器时,那眼神忽然多了几分复杂,最终定格在梨偈脸上。
    久久凝视着她清丽出挑的眉眼,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。
    倏地变得极为复杂,有探究,有讶异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。
    许久,才忽然问道:“女施主,你们可是揽月宗的弟子?”
    比梨偈更快的是微生耀,他诧异道:“大师,你如何得知,如何看出的?”
    他们现在所在的大陆,叫青琉大陆,可距离揽月宗所在还很远呢。
    听到确切答案。
    和尚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,他又问:“女施主,不知……你们月宗主近来可好?”
    “你认识我娘亲?”
    梨偈心下怪异,仍礼貌回道:“有劳大师挂心,家母安好。”
    和尚没有回答,眼底似有水光一闪而过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    他低诵一声佛号,从腕间褪下一串流露着清光的摩尼珠手串,递给梨偈。
    “此物赠予施主。”
    梨偈没有接,“嗯?你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“放心接吧,我与你们月宗主,也算有些渊源。”
    这番话,意有所指,说得梨偈心头莫名一紧。
    她下意识地看向微生耀,只见他面色阴沉地盯着那串佛教至宝,唇角紧抿。
    他听说过这摩尼珠,传说是海底龙宫出来的如意宝珠,此宝珠有除病、去苦等功效,能满足众生意愿,只在佛像、壁画上偶尔能见手捧一颗。
    此世间能拿出一串的,只那个名满天下的寂松佛子,据说是唯一一个大乘期,却还不用去上修仙界,而留在下界抵御镇守魔族的隐世大能。
    想到可能是只差一步就渡劫飞升大罗的那个佛子,所赠佛教至宝手串,微生耀也顾不上醋意横飞了,他悄悄拽了拽梨偈的衣袖,示意她收下。
    寂松对她和善地笑笑:“这串佛珠,算是刚刚的赔礼。”
    “多谢大师。”梨偈迟疑片刻,还是接了过来。
    那摩尼珠颗颗圆润,泛着耀眼的光泽,指尖一碰,竟有丝丝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,她感觉身遭的炙热都消退了。
    梨偈不由惊诧不已,原来说这摩尼珠热时能令凉、寒时能令温,是真的。
    “施主,容我多问一句,可是你道侣犯了什么错?”和尚看着梨偈,轻声问道。
    梨偈刚收了礼,也不好怪他探问别人隐私,就含糊说道:“他行事莽撞,我就小惩大诫。”
    和尚微微点头,说道:“施主,人皆有错,知错能改善莫大焉。你道侣既然已知错,还望施主莫要过于苛责。”
    梨偈皱了皱眉头,“大师,你不知他行事有多过分,他现在的占有欲如果不加以遏制,只会越来越失控……”
    说着说着,梨偈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,将微生耀的行径都一一道出,似乎想要从旁观者这里寻找到一份认同。
    在梨偈絮絮叨叨地抱怨时。
    微生耀在稍远的地方,瘪着个嘴,要哭不哭地摸着那头狼的脑袋。
    和尚拇指捻动佛珠,闭上眼睛,沉思片刻后,缓缓睁开眼睛,说道:“施主,世间万物皆有因果。你道侣虽行事有失,但也是因情而起,情之一字,最是难断。”
    他的声音轻了些,“执着太过,反受其咎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微生耀,又落回梨偈身上:“他的执念源于恐惧失去你,他越是恐惧,执念越深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然后似有若无地扫过微生耀,“有时,看似最深的情,实则是最大的劫。若觉前路困顿,不妨……放手回头。”
    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要修,自己的劫要渡。”
    和尚开解的话说着,梨偈的指尖微微颤抖,那串被她大力摩挲着的摩尼珠,硌得手腕生疼。
    她转头看向微生耀,只见他正望着自己,眼底满是慌乱,嘴唇动了动,却没说出话来。
    随后,在她的注视下,自觉地用铁链把自己锁到干枯的树桩上,把头埋低了,不敢再和她对视。
    梨偈又转回头,怔怔地看着和尚。
    是啊,这次她能救他,下次呢?
    而且,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,稍有冒犯就要取人性命,变得这般偏执。
    她前两年的那个计划,真的还能按她所想,顺利进行吗?
    他这样极端,真的能修炼成无情道吗?
    以她多年看小说的经历,总觉得这种情况很危险,他之后不会真和看过的强制爱小说一样,被抛弃后黑化、疯魔吧?
    不是,她开局那么大一个正直、人品高洁的龙傲天男主呢?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给她上难度啊!她不要性命受到威胁啊!
    和尚给她念了一篇清心经后,不再多言,双手合十,起身要走,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,转身飘然离去。
    狂风中渐渐模糊的背影,很快消失在茫茫沙海中。
    梨偈坐在原地,还维持着听经的姿势,久久未动。
    太阳下山,沙漠的夜降临了,气温骤降,冷风卷起沙粒,打在她的脸上。
    无边无际的黑夜,月亮藏在云后,只能看见启明星缀在天际,仿佛一下进入了世界末日。
    梨偈握着手中的宝串,心底回荡着和尚的话。
    以及方才那和尚的眼神,那份莫名的关怀,还有他对娘亲突兀的问候……种种疑点浮上心头。
    良久。
    梨偈深呼吸一口气,从储物袋里弄出干柴生起火堆。
    又取出水囊,走向把自己锁在树桩上,一脸憔悴的微生耀,看着他的可怜模样,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。
    “溶溶……”微生耀虚弱地喊道,正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,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说着“对不起”。
    她走到微生耀身边,蹲下身子,把水喂进他嘴里,轻声说道:“这次的事情,我希望你能真正记住,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。”
    微生耀用力地点了点头,承诺道:“溶溶,我保证,以后一定听你的话,不再让你担心了。”
    梨偈微微叹了口气,解开束缚住他灵力的穴道,“起来吧,我们到秘境去,我不想露宿荒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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